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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2入水(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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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月棠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档案室走出来的。

脚下的路像踩在棉花上,只有掌心那张照片真实得发烫。

楼道里光线昏黄,风一吹,铁窗咣当一声响,像是为亨通船业的历史轻轻合上盖子。

江月棠站在老厂区行政楼的台阶上,停下脚步,低头看那张照片:

「1991年,归航,长洲岛。」

海风透过窗缝灌进来,拂动纸角的沙沙声,诉说着一段尘封太久的秘密。

江月棠的记忆越发清晰,她十分肯定,这半张画面,她曾在孟长洲书房里见过。

她刚搬进孟家的那个夏天,孟长洲把书房钥匙交给她:“里面的书和资料,随便看。”

有一回,她踩着梯子去取高处的书,脚下一滑,整个人摔了下来。她本能地伸手乱抓,却意外扯开了书架最顶端、唯一上了锁的抽屉。

抽屉被撞开,里面只放着一张老照片,被从中间撕开,只剩下一半。

画面中,一个女人坐在船头,眼神温柔,视线却落向照片缺失的另一侧。

她没看几眼,就被闻声赶来的孟长洲打断了。

孟长洲先是关切地问她有没有摔疼,眼神一如既往地温和。但当他看到那半张照片,脸色倏地一沉。

他什么都没说,只弯腰拾起照片,重新锁进抽屉。哥哥动作一如往常利落克制,可那一刻的沉默和他眉眼间的痛意,是她从未见过的。

江月棠之前一直想不明白那张照片的“深意”,而今天,记忆里的画面和现实重叠,照片终于在她手中拼合完整。

船头上,那被撕掉的另一侧,是一个笑得张扬的男人,梁涛升。两人并肩而坐,风吹起庄绮贞的白裙。

她在看他。

江月棠捧着照片,指尖颤了颤……

原来哥哥珍藏的那半张照片,拼起来以后,竟然是这样一段极其隐秘的情史。

她正出神地看着,身后突然响起一句带着粤腔的声音:“哎哟,这张船照还在啊?”

江月棠一惊,回头看去。楼梯上,陈阿?正扶着一个穿着橘色印花衬衫的大姨走下来。

江月棠余光扫了一眼这位大姨,不动声色地试探道:“这照片,是在长洲岛那边拍的吧?”

她没问是谁,也没问时间,刻意留了空档。

这是哥哥教她的:“套话不是问,是引,得钓。只铺话头。”

果然,大姨果真自己接了下去:“你唔认得啊?那时候,他们两个近到……啧啧……个裙都给风吹起来了!”

江月棠没打断,只静静看着她说。心中却暗自点头:果然,庄绮贞小姐和梁涛升之间,绝不只是一张合照那么简单,确实有绵绵情意……

大姨继续滔滔不绝:“你记得咩,88年打台风!小梁哦!带人冲上去系锚,自己个腿都划穿……哎呀,但照顾?都?讲一句。”

“?唔止识水性,仲识字!晚黑仲教阿头个孙女认字,日日都唔嫌烦。”

……

“梁涛升……好人啊,?系好人?”。

江月棠只能勉强听懂一部分:88年打台风的时候,梁涛升带人冲上去系锚,腿都划破了,却连声都不吭。不只是会水,还识字,还会教小孩认字,从不厌烦。是个品行极其优良的男人……

可没等她再追一句,老人却突然开始重复起一些模糊细节:“白裙、锚链、孙女、识字”……

句子断断续续,时空也交错在一起。

此时,江月棠忽然意识到,这位大姨其实是有些痴呆了。她的记忆,就像一片飘浮的水藻,漂在深水表层,一碰就碎。

江月棠忽然有些后悔。

自己刚才竟然还引诱对方开口……这些技巧明明是为了应付有心人的,现在却用在了一个毫无防备的老人身上。

她收住了语气,轻轻点头:“谢谢你。真的……谢谢。”

江月棠知道,她再多问一句,这位大姨可能就会惹祸上身。

孟家从不讲情面。那些被刻意掩埋的旧事,要是被他们的保安队或律师团知道有人在打听,轻则赶人,重则让人彻底从这片地方消失。

他们动用手段时,向来不讲什么是非对错。

厂子如今只给这位大姨留了个守门的闲差,勉强混口饭吃。她早就联系不上亲人了,这地方,是她最后的落脚点。

江月棠心里泛起一阵凉意。她望着阳光下,这个神情恍惚、喃喃自语的大姨,忽然有点难受。

那些账,本该由孟家、由一众地产财团来偿。可如今,站在风口上被当做“旧人证物”的,竟是一个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快忘了的老人。

江月棠没再问下去,只是用手机翻拍了一下这张照片,又悄悄从包里拿出三份现金:

一份塞进大姨手里,不留名;两份递给陈阿?,压低声音叮嘱:“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她要是真出什么事,你来找我。”

整个下午,江月棠几乎走遍了厂区每一个角落,却再无所得。

直到傍晚,她站在楼前回望最后一眼,只见霞光铺满远处的海面,忽然改变了原计划。

既然找不到更多线索,不如亲自走一走当年梁涛升和庄绮贞走过的那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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