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侯桃(1 / 2)
义诊堂的初六对辛夷而言不是个好日子。
今晨他以为该和芜华搭诊,没想到长乐小师妹还是来了。
她这两天应该已熬至极限,昨晚又不是一个好夜,否则不会趁着碎片时间在桌上眯眼,像极了连续三天日夜疾马后只想瘫坐着的烂泥。
“看你累惨了,希望今早分到急症的病人能少些。”
长乐闭着眼睛摇头:“我还好,断续睡了一些时候。只是师兄,这外头求签看病的人越来越多,师父调派的人手还没到,往后怎么办?”
“莫担心,”辛夷从容地宽慰道,看他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凭空就能使人安心,“师父的安排啥子时候出过拐嘛,这些事儿我来操心,你只顾做你想做的。”
长乐倏地将眼皮睁开:“你觉不觉得??季公子家的信鸽飞得是真快,我们能不能养一些?”
辛夷只道这些信鸽是邺城特训的良种,随口应下,并未放在心上。
堂外铜锣响过,义诊开诊。
五个科的大夫都能分得几个病人,其中以辛夷所在的内伤科人最多,半日接诊十七八人是常事。
能治的,药王谷从不吝药材;实在回天乏术的,也只能婉劝归家。
之所以说今天不是辛夷的好日子,皆因眼前这位白胡子老头,
他被家人簇拥着坐下,据描述:年前染风寒后,稍行便乏力,四肢浮肿,夜不能寐。
老伯本人摸脉时极不配合,嚷着要回家。
与他容貌酷似的儿子好言相劝,能哄着老人排号、分诊、让辛夷搭脉,想必费了不少周折。
虽值初春,晨风煦和,老人却虚汗淋漓,儿子不时以方巾为他擦拭,十分孝顺。
辛夷细细切脉,又接过方巾轻嗅汗渍,而后缓缓摇头。
也不写方子开药,辛夷问他儿子:“老爷子高寿,七十有八?”
“正是,正是!翻过春便七十八,虚寿八十呢。”
老人胡须上翘,侧头斜睨,粗气如破鼓般沙哑:“所以我还不能死么??”
辛夷叹口轻气,微不足察,将家属拉至一旁:“回去嘛,不必治了,老爷子若有想吃想喝的,这几日尽管满足他。”
懂行的人都知道,医师说这话??完了!没得治了。
不是所有人听后都能一下接受,尤其当你觉得家人看起来还好,明明是小问题的时候。
儿子难以置信,大声争道:“为何不治?大夫,不过小毛病,怎就不治了?”
他未悟辛夷的暗示,叫嚷得满堂皆闻:“神医说我爹要死了!”
这儿子又怕是老爹的拽样惹到了医师,于是半跪在老父亲面前,好声好气哄着倔老头:
“娘还在外面等我们呢,您好好跟大夫说说,今后会好好喝药。儿子就这一个心愿,这里的神医大夫天下闻名,您听话,像药王一样,活个百寿不是问题。”
老人颤巍巍起身,却异常坚定:“都说治不了,不治了。”
辛夷只顾收拾诊台,准备接诊下一位。
直逼得这做儿子的左劝右求,连连哀告,几番拉扯之后,他大叫一声,暴怒掀翻诊台。垫腕枕飞过帘脚,落在长乐脚边。
从求人,到闹事,堂内围满看客,大伙儿都觉得这义诊实在是精彩??每天都有人吵架。
“不治了?爹!我带着您,拖着娘,大老远的从家里赶过来,路上没说过一句累吧?到现在拿上号了,您说不治,我到底图什么?”
“治不了?就是这点小毛病,大夫您说治不了?您可知我们从宣县跋山涉水赶来,靠我一个人这路上都没敢停过脚歇,信的是药王谷的名头,难不成你们都是欺世盗名,见人下菜碟……”
长乐寻思:这汉子皮肤黝黑,孔武有力,是庄稼人。
想来越三坡转五路,不过为求药王一句:“还有得救。”
面对生死,再平凡之人也会挣扎,这是人之常情。
他这番破防也是情有可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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