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海城风物记(2 / 2)
车队往老码头开时,车窗外的景象正顺着海风慢慢铺开——左手边是直插云霄的玻璃幕墙大厦,银灰色的楼体反射着阳光,像给海城镶了道金属边;右手边却还是矮矮的红砖墙,墙头上爬着绿藤,晾衣绳上的蓝布衫在风里晃,倒比高楼更有烟火气。
“这楼比国贸三期还高?”石明皇扒着车窗看,拐杖头在脚垫上轻轻敲,“当年我在这儿扛包时,最高的楼也就三层,还是木头的。”杨晓婷笑着指远处的跨江大桥:“那桥晚上亮灯才好看,像条光带把江两岸拴住了。”
到了老码头,木栈道刚被晨露洗过,踩上去有点潮。石明皇拄着拐杖站定,看渔民正把一筐海虹倒在青石板上,紫褐色的贝壳还在微微张合。
“这东西在京城叫青口,”他忽然转头对苏晴说,“馆子里总蒸着吃,寡淡得像白开水,得用海城的虾油爆锅,加葱段姜片炒,壳一开口就盛出来,鲜得能把舌头吞下去。”
苏晴刚点头,就见石无痕弯腰捡起枚空贝壳,递给她时指尖沾着点湿沙:“这壳能做哨子,小时候在这儿跟渔民家孩子学的。”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汽车鸣笛,一辆集装箱卡车正从码头专用道驶过,车斗上的“海城港”三个字在阳光下格外亮,和旁边渔民摇着的小舢板形成了奇妙的对照。
杨晓婷帮苏晴拍掉肩上的细沙——许是海风卷来的,带着点咸湿的气:“他呀,这辈子就惦记这口鲜。当年在京城住四合院,总让保姆托人从海城捎虾酱,说拌面条比芝麻酱对味。”
石世峰在旁笑:“后来干脆在院子里种了棵葱,说炒海虹就得用现拔的小葱,才有那股冲劲。”
石明皇正跟卸海虹的老渔民搭话,问现在的渔汛怎么样。老渔民笑着说:“比以前规矩多了,禁渔期谁也不敢出海,不像早年间,网眼越织越小。”石明皇叹口气:“是该这样,不然子孙后代连海虹都吃不上了。”
转身往停车的地方走时,石无痕忽然指着远处的天际线:“那几栋高楼是去年刚落成的,底下埋着当年的码头地基,打桩时还挖出过老船钉。”
苏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阳光正从高楼的缝隙里漏下来,在海面上投下长长的光带,像把新与旧,轻轻系在了一起。
“走,去老街,”石明皇忽然来了劲,拐杖往地上一点,“我记得街口有个修鞋摊,老板的手艺比京城王府井的还好。”石世峰笑着应:“刚在旧书店翻着本《海城港志》,说您惦记的那棵老槐树,移到街心公园了,离老街就隔两条巷。”
转去老街时,石世峰在旧书店翻到本《海城港志》,指着泛黄的插图:“爸,您说的那棵老槐树,移到街心公园了,离这儿不远。”石明皇立刻精神了:“走,去看看!”
老槐树下,石明皇摸着皲裂的树皮,阳光透过叶隙落在他手上:“丫头你看,这树在京城活不了,离了这海风不行。”苏晴刚点头,就见石无痕买了串冰糖葫芦递来,山楂上还挂着晶莹的糖霜:“小时候爷爷总买这个哄我。”
从老码头往老街去的路上,车窗外的景致渐渐慢了下来。原本宽敞的柏油路变成青石板铺就的窄巷,两旁的骑楼挂着褪色的招牌——“张记修鞋”“老街馄饨”,字里行间都透着年头。石明皇忽然让停车:“这儿能走着去,开车反倒错过景致。”
下了车,脚边的石板缝里还长着青苔。石世峰扶着父亲慢慢走,杨晓婷拉着苏晴落后半步,指着巷口的剃头摊笑:“你看那铜盆,跟我小时候在京城胡同里见的一模一样,就是海城的铜锈里带着点海咸味。”
剃头师傅正给位老爷子刮脸,铜盆里的热水冒着白汽,混着旁边糖画摊的焦糖香,把空气烘得暖暖的。
石无痕不知何时走到前面,指着家竹编铺:“小时候爷爷总带我来这儿买蝈蝈笼,说海城的竹子编得密,冬天不冻着虫儿。”
话音刚落,就见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举着棉花糖跑过,糖丝沾在石明皇的拐杖上,小姑娘咯咯笑着递来张纸巾:“爷爷对不起!”石明皇笑得眼角堆起褶子:“没事没事,这糖比京城的粘牙,甜得实在。”
走到老街中段,忽然开阔起来——原来是片步行街,摆摊的老人正用竹篮装杨梅,鲜红的果子上还挂着水珠。
“这杨梅是本地山上摘的,”老人给苏晴递了颗,“京城没有吧?泡在米酒里治暑气最灵。”苏晴刚咬了口,酸甜的汁水流进喉咙,石无痕已经递来纸巾:“核别咽,这儿的老人说吞杨梅核会在肚子里长树。”
往前再走百十米,就看见街心公园的栅栏了。石明皇眼睛一亮,甩开石世峰的手往前凑,果然见那棵老槐树歪歪地立在中央,树干得两人合抱,枝叶铺得像把巨伞。
树下的石桌上,几位老人正用海城话打扑克,见他们过来,笑着挪了挪凳:“来歇脚?这树可有二百年了,比咱爷爷岁数都大!”
石明皇摸着树皮上的纹路,忽然对苏晴说:“你看这树疤,当年我跟你奶奶在这儿躲雨,就靠在这疤旁边,她总说这树像位老神仙,能听见人说话。”
杨晓婷在旁补充:“后来回京城,他总念叨这树,说京城的槐树直挺挺的,没这棵随和。”石无痕往苏晴手里塞了颗刚买的枇杷:“这是公园门口老太太卖的,说用槐树花浇过肥,你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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