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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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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十这天,村里八九个七岁以上的男娃就来了村塾。

七岁之后再开蒙,这是方先生给定的,他才懒得教那些五六岁还在揩鼻涕的小捣蛋鬼。

然而,来村塾的,却并不止这几个孩子和他们爹娘。

那日村塾里围观了奚柘和褚勇打赌的学生,还有听闻过这个赌约想要来看热闹的村民,今日都来了。

包括桑果和小枫。

方先生不管这些,除那八九个孩子与里长和几位族老外,其他人都不得入塾,大家便都挤在窗子边抻头往里面看。

褚勇到的早,就挤到了窗边最好的位置,他脸上神情简直比里边要被考校的孩子们还紧张。

桑果和小枫两个人太小,挤也挤不进去,就来来回回在人群外急得直跺脚。因为他们也知道奚柘和褚勇的那个赌约。

而奚柘,却在此时于众人看不到的身后,不疾不徐,淡定走来。

走近后,他伸手拍了拍两个小家伙的后脑勺,见两人回过头,便道:“跟我来。”

说罢,人就先往村塾学堂的一侧走了去。

桑果和小枫一愣,随即慌忙跟上。

原来,从村塾一侧绕过前面学堂,就能进到方先生的内室里。内室虽看不到前面,却能很清晰地听见前面声音。

这大概算是方先生给自己爱徒的特权吧。

“一会儿别出声。”奚柘低声嘱咐。

桑果和小枫一起捂住嘴,眨着眼朝奚柘点头:“嗯嗯!”

奚柘被他们逗得一笑。

就在此时,前面堂内有了声音,方先生已开始了他的考校。

显然,今年的孩子中,奚槐绝对是出类拔萃的一个,但另外还有一个今年刚八岁的奚氏族中孩子也很不凡。估计前两名就出在他们之中了。

堂中,今日在场旁听方先生考校的,除里长外,奚氏的族长也在。

奚氏族长其实就是奚柘的亲大伯,但关系却与他们家并不亲。他来便是为了那另一个奚氏的孩子。

前面几个问题,两个孩子算不分伯仲,终于到了最后一个问题。

学堂内此时落可闻针。

方先生目光依次扫过几个小童,最后落在了奚槐和另一个奚姓男孩的身上。

“最后一个问题,若,尔等往后成人,读书所费不赀,却前途依旧渺茫,可彼时家中已到无米下锅之境,还无人能予资助。那么,尔等是暂弃学业,耕田顾家,还是……让家里砸锅卖铁供你继续读下去呢?”

几个孩子听完问题,眼神都有些迷茫,小一些刚七岁的那几个,甚至连问题都没听懂,只奚槐和另一个奚姓男孩陷入了沉思。

显然,方先生的这个问题就是问给他们俩的。

不一会儿,另一个奚姓男孩似是想好了答案,就抬起头,抢先朗声道:“先生,若是远儿长大,家中如此,那远儿一定继续读下去。既然前面家中已为远儿读书花了好些钱,那此时不读岂不半途而废。另外,万一远儿中得秀才,家中立时会被免去差赋,那慢慢生计不就好起来了吗?”

他说完,堂中一旁,里长没什么反应,奚氏族长和几位族老则都在摸着胡须不住点头,而方先生却只嗯一声便看向了奚槐。

“奚槐,你呢?可想好了如何作答?”

奚槐朝方先生一揖:“想好了。先生,若是我家如此,奚槐便暂不读了!”

“哦?”方先生一沉吟,“说说看。”

一旁几位,脸上却都露出不屑,仿佛在说此子不行。

奚槐再一揖,继续道:“先生,若那时奚槐既前途渺茫,又家中无米,还无人资助,自然暂且先不读了。但此不读,却非完全不读,而是不再花钱去读。我会先努力耕田,让家中有米下锅,与此同时,闲暇时光再将以往所学拿出来反复细读,保证自己学业不会退步,一旦家中略宽裕,我即可立时接续前面学业。先生,总之奚槐做不到让全家人在完全看不到希望之时,就将全部希望都系于我身。还是……先吃饱饭吧!”

他此番话一出,堂中几位均是一愣,而方先生却笑了。

之后,他又去问了其他几个小孩子。

几个小孩子童言童语都说得很是逗趣,却与奚槐及奚氏另一个孩子所答完全无可比。

待所有孩子都答完,方先生才转过头,抚着须,与堂中几位缓缓说道:“几位,尔等都觉得孩童们所答如何?”

里长等人在方先生面前总是很拘谨,他不自然地笑了笑:“方先生,我们都没读过书,听着孩子们答的都不错,还是看您觉得如何吧。”

方先生就笑着点了点头:“好!那我便先说说,我会来如何作答此题吧。即……与奚槐所答无异。”

“啊?”

……

堂中、窗外,一片意外的“啊”声。

方先生没理,继续说道:“……凡事都讲变通,既全家都要饿死了,还读得什么书?自然要想办法去先吃饱饭,让一家人活下来。但,无论何时,心中却要有书!一旦有机会,便一定要去再读。但凡运气不太差,你总有翻身的一日。毕竟,书能启智,哪怕一辈子耕田呢,也总比别人办法来得更多。这,便是我的态度了。”

方先生此话一出,堂中几位就陷入了思索,显然先生说的很对。同时,他们也已明白,这场考校的结果是出来,即,第一名非奚槐莫属。

而窗外看热闹的人也全都意识到,先前的那场赌局,是奚柘赢了。

内室里,桑果和小枫都还小,有些懵懵的,他们什么都听不懂,但有一句话却听懂了,就是方先生刚刚说过,他的答案与二槐一样。

也就是说,二槐赢了!

于是两小家伙立即开心不已地回头望向身后奚柘,又因都不敢出声,憋到手舞足蹈,结果却发现,奚柘居然只愣在那里,脸上无一丝赢下赌局后的喜悦,也无一分为二槐考了第一名后而高兴的神色,只似在思考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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