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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手(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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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李棹是蓝黑的短发,坐在天台,给她读村上春树《去往中国的小船》。

书里写道,“诗人二十一岁死,革命家和摇滚乐手二十四岁死。只要过得此关,暂时便无大碍。这是我们的基本预测。 ”

她现在度过了这个不惑的年龄,才懂得这种在同化中温水煮青蛙的理想破灭。

很大程度上,臭脸是她对世界仅存的幼稚反抗。

但江舫是她认定要笑脸相待的亲人。

约了车,早早候在机场。

蒋满卓在朝城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家,长期租住在市内的高级公寓,图的交通便利,一室两厅,不染纤尘,像随时会易主的宾馆。

“小满,为什么不卖套房子定居下来?”

“对我都一样,”蒋满卓铺设着被套,“而且穷。”

“你按理说不该缺钱。”

“捐了。”

刨去税务和音乐,她没有给人生上一丝一毫的保险。好像,随时随地可以消失在这世界一般。

“你变得有爱心了。”

“不是的,”蒋满卓掩上房门,“那些钱,应该花在更多鲜活的生命身上。”

而不是我。

要带江舫出门吃饭,被他拦下,“冰箱里有菜吗?”

蒋满卓摇头。

他绑上鞋带,“走啊,不是说请我吃饭,不买菜怎么吃?”

逛了菜市场,江舫买了远超一顿的量,多余的菜塞冰箱。

蒋满卓托腮看他,“小江,下辈子我肯定娶你。”

“这话留给你妈听。”

蒋满卓切了声,毫无规矩上筷子。

在盘底触碰到清脆玻璃桌面同时,蒋满卓倒扣着的手机嗡嗡作响,桌子随之共振。

她一边比口型,边接起电话。

不知那边说什么,蒋满卓夹着电话,奔回卧室,换了身黑裙。

啪地一声关门,打车前往「无答」。

这是一家爵士清吧,环境优雅,老板据说是个业内青年才俊,品味上乘,招揽来朝城附近最具实力的爵士乐手,时不时有明星聚会捧场。

来电的是朝城文化局一位熟人,临时设宴在这里。

推门进包间,另有几位中年人。

蒋满卓开门见山地问道,“刚刚电话里说,我的「后山」被人举报了,是怎么回事?”

朋友见她一脸急切,拍拍她安抚,说没事。

桌上诸位笑道,“小问题……来来,先喝……”

……

不是,这也太曲折了。

蒋满卓心神不宁地端起酒杯。

一位前辈率先开口,“小蒋,本来呢,我们确实接到投诉啊,说你那边,违反消防安全,警报响了蛮久也没处理,加上前不久齐极自杀的事情,不能再出事了,跟你透个气…”

“嗯,您说,这个事情怎么解决妥?”

“你倒不用急,就在你进门前三分钟,局里呢也给出了意见。你的展,要接受例行检查,没大问题的话,能照常举行。”

蒋满卓明白,圈子里最近是非太频繁。

观众和主办各单位就像压力锅的内外侧,不能一直通过“压”去处理未知的意外,他们要保持舆论内外平衡。

可令她更疑惑的是,当时在场知情的,只有工作人员和几个乐队,谁会去举报?

又或者说,举报了会对谁有利?

蒋满卓脑子里第一个闪过李棹。

没记错的话,这里,在他父亲出事前,遍布了他整张关系网。

她苦苦地咽了口酒。

中途,两位前辈去卫生间,桌上只剩一名同龄人。

朋友凑近,道,“小蒋,你是跟我打完电话后,才知道这事的对吧?”

她点点头。

“奇怪了……你在我们局,或者上面系统里,是不是有些人脉?”

她摇摇头。

蒋满卓属于社交比较闭塞的那种人。上大学之后,她个人能力突出,机会都主动上门,哪怕出了社会,她也跟所有人保持一种不冷不淡的工作关系。

更别谈攀关系。

“这件事处理速度异常快,态度也是翻脸似的转变,本来要禁演好多天的。”

蒋满卓默默听着,有些后怕。

怕再出变故是一方面,更多的是,蹊跷。

像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似的,她担忧下一步的走向。

两位前辈从外面回来,再进门,揽着一个比他高半头、衣着极简的小伙子。

由于室外光源太强烈,蒋满卓没能看清他的脸。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酒吧老板,也是鄙人的忘年交,吴汶。”

听到这个名字,蒋满卓猛地抬头。

小吴哥。

当年在她们高中附近开酒吧的大学生老板,也是他们最早乐队的主唱。

不过那家酒吧和他的名字同音,叫「无问」。

面面相觑,吴汶的神色陷入静止。

她哭笑不得。

来过这么多次,怎么没想到,「无问」和「无答」是一个人开的,一南一北,还连锁店啊。

“满卓啊,小吴也是平城人,你们有缘,留个联系方式。”

当年,啼笑皆非的是,本就爱黏在一起的李棹和吴汶因为极为相近的审美品味和各有千秋的帅脸,还被误认为是一对。

而吴汶,也是李棹出国后,唯一知道他动向的人。

“我们认识。”蒋满卓大方伸出手,“小吴哥,好久不见。”

“小满,是大姑娘了。”吴汶回迎她。

“来来来,坐下聊。”

前辈按着吴汶的肩膀,留他陪着喝酒。

聊他们是怎么认识的,聊先锋派的未来,聊他们乐队的那名天才鼓手,是不是个八爪鱼。

吴汶谈笑之余低头编辑了一条信息。

「她也在,不想尴尬就别出来」

直到众人不醒人事,蒋满卓酒量好,也喝了三分醉,颇有些上脸,她在闪烁的光下,晦明不定地笑着。

大约是十点多,她叫了代驾,把诸位送上车,吴汶手插裤兜给她道别。

蒋满卓走了几步,驻足,以皮鞋跟为轴,利索地转过身来,意犹未尽的目光。

“小吴哥,我们这么久没见,不请我进去喝杯酒吗?”

他一向周到。

除非不想留自己。

会有什么理由?

是李棹在吧。

她总有一种感觉,今晚会遇到李棹。

就像她在每个假装背书的晚自习,都有预感会在成群结队的人群里一眼捕捉到他。

“本来想着下次正式聚呢,”吴汶找了个幽静的私人小台,把杯子摆开来,“你现在是大明星了,也不好约你。”

“难约到六年都见不到一面?”

蒋满卓挑眉,不动声色把面前刚倒满的酒一饮而空。

“小满,李棹有他的苦衷,我得尊重他。”

“我没说他的事儿。”

她昂着下巴,在暗光下显得尤其孤傲又倔强,“你,李棹,老福,刀哥……我以为我们是家人。”

吴汶没辩解,埋头自罚一杯。他是朋友几个里年龄最大的哥哥,自以为成熟,可他也最愧于见蒋满卓。

此时,斜对角的包间,烟火缭绕。

刀哥和几个旧识喝得通体烫红,歪七八扭,相互搂着哭。

那个裹着冷清的人,透过来来去去进出的门缝,探向这边。

别看吴汶是酒吧老板,酒量充其量就是普通人中的普通人,几杯下肚,人就彻底闷了。

酒品见人品,他倒不耍酒疯,只些恍惚,打量蒋满卓,看得她有些发毛。

“有烟吗?”

吴汶摸索了几个兜,翻出来一盒刚拆封的硬包利群,扣在桌板,上面印着富春山居图。

蒋满卓取出来一根叼嘴里,口齿不清地骂道,“傻逼,真有人抽两万块一条的。”

吴汶晃晃脑袋,“查的紧,出去抽。”

她无奈夹着烟,走到临江的天台,空气里能闻到春夜里暧昧的潮气。

这才发现没带打火机。

她不耐折返,刚没走两步路,在昏黄色的灯下,那人刚用厚纸巾擦干手,扔进垃圾桶,动作慢悠悠的。

廓形的黑衬衫黑裤子黑皮鞋隐隐折叠出有致的骨态。

catch y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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