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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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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过头了。

于是姜瑶靠回藤椅半阖上眸,重新瞧向天空月色。

时间静默了许久。

聂让不敢直视主人,只看到余光下的影子正对月光举杯,像在与故人痛饮。

或许是对战死的武安侯,或许是对崩殂的先皇先后,又或者是谋逆被诛的湘王姜衡。

寂冷中,月光走过了一半天。

一壶米酿罢,姜瑶打破这份沉静:“本宫没问过你,进营子前原是哪儿人。”

“奴不记得。”他低头。

是哪儿人,姓甚名谁,宗族几何,聂让不在乎。

他本是无根浮萍,连族别也不清,父母弃他于街头,商人卖他于死士,只幸少时蒙主人搭救,才有了公主府这唯一一个归处。

他是聂让,只是聂让,幸是聂让。

“世有言,富贵不归乡,似锦衣夜行。公主府不大,但也能许得你一世荣华。”

如想起什么值得回忆的温暖,她弯起眼角:“想不想去找找自己家在何处?”

风吹响过梅树,沙哑作响。

皎然温柔的月光顷刻成为梦魇,心底不敢吐露的压抑情绪皆烟消云散,只剩难掩的恐惧。

“主人。”池子下聂让藏起的双手握成拳,他屏住息小心询问,“不需要奴了吗?”

“只是让你考虑考虑。”姜瑶扫了他一眼。

“这行凶险统领尤甚。本宫不愿你做一辈子暗卫,某日死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总之,文牒有办法解决,都城不是个好地方…你应该明白本宫的意思。”

暗卫营里的暗卫都是各地流民,没有身份文牒,连奴籍都谈不上,用于作消耗的死士再适合不过,并不会有贵人愿为了他们大费周折调度。而死士多处理大族间阴私,鲜有善终。

不过如今朝堂也勉强能称一句长公主手眼遮天,调度几张全国文牒再简单不过。

她若想保人,哪怕身后余威,也足以庇佑。

见他抿唇如定了决心般,姜瑶长舒一口气,说不上心中感想,只勾了下唇角。

这便对了。

她这小卫,一身武艺精湛,多年来忠心难得,自幼陪着自己,没享得几日长公主府暗卫统领该有的舒服,若真是折在她手上,就是长眠也不安生。

人各有志,尽管他得了自由也如将其他人一样离她而去,她也心甘情愿祝他一句前路安康。

然而,聂让却在池台上缓缓跪了下来,池子荡开一层涟漪,他叩首一字一顿,认真极致:“聂让,誓死追随长公主。”

暗卫本就是以死尽忠的器物。

聂让缓缓垂下眸。

——如果真的有一日。

——他不再被殿下所需。

“聂让生于战场,是天生的刀刃。若主人不再需要奴。”

他裸身躬下腰,将头重重磕在池边青石,力道之大甚至使尖石刺破额角,又撒下红染浊药池。但他的眸光暗沉依旧,明明是最标准的死士眼瞳,却藏着无法察觉、不可言说的期待。

——还请杀了他。

“还请赐奴一死。”

月光泠泠,决绝杀机。

“……”

他是认真的。

姜瑶知他从不对自己说谎,额间一跳,

感情她方才那么多话他真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阿让忠心,本宫省得。”

她顿了好片刻,起身转过头,以高高在上的态度寥寥几句:

“本宫并无他意,你若不愿便算了,别想太多。”

她静静起身,重新踏上游廊木梯,阶梯吱嘎作响,又回首朝他吩咐:

“衣裳在旁边的架子里,且继续泡着不许动,莫过了时间。”

她背离聂让时,防才的笑意淡然刹那悉数尽敛,香腮微动,近乎一点咬牙切齿。

——这闷葫芦!

自小到大,整个朝堂上包括暗卫营她就没见过这么不转弯的人。换作别的死士,若能得自由,早已欢喜离去了。

她说不上内心感想,几分情理之内,又有几分预料之外。

离了□□透过碧纱窗,她忍不住又扫了一眼池院方向,见模模糊糊的高大身影因她命令还杵在原地如尊石像巍然不动,摇头。

傻子。

“殿下。”梅玉见她从后院走来,连忙披了小肩在她身上,抬眼一见她神情,笑起来。

“殿下心情似乎不错?”

“谁说的。”姜瑶拢了拢披肩,“梳洗完替我磨墨。”

待仆妇伺候长公主洗漱完毕,她披着羊绒毯,在书房前连夜写了好几份密信,总算停笔,传了门口替班的副统领小九:

“这一封交到张阁老手上;剩下的分别送于周家二公子周睿、御史程迟、齐展、潘若风等人。记住行事隐蔽,待他们销毁了信再回来。”

她从暗格子里又取出一封信笺:“还有这一封。给魏常青,他知道怎么做。”

娃娃脸的玄卫双手接过信,提手将头巾蒙过清秀脸颊,转身后几息间便消失在原地。

姜瑶这才半躺软塌,睁着大眼睛瞧向木天板。

她脑子里自动播着方才池中对话,惹得发了好久一会的神,最后姜瑶将引枕抱在膝头,皱着眉头极小声地抱怨一句:

“父皇母后。儿臣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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