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化（1 / 2）

“你确定要继续装傻吗？”

空无一人的审讯室里，霍无归换了件干净的白衬衣，气定神闲地靠着椅背。

贾富仁自认经商多年，见惯了大场面，但不知为何就被对面这个容貌俊朗、精悍锐利的年轻人压了一头。

多年的刑侦经验和更多年的富二代经验，让霍无归呈现出一种全方位的自信。

“贾富仁，你还记得年华孤儿院吗？”霍无归淡淡掀起眼，黑沉的眸子注视着他，“还需要我提醒你吗？”

“艹你……”贾富仁脸色骤变，暗骂了一句脏话，磕磕绊绊地逞强，“什么年华孤儿院！我不知道！”

霍无归双手撑着桌面，倾身逼近贾富仁：“十七年前你带着一套明万历年间的目连救母刻本，去过年华孤儿院。”

“你不是古董商人，对吗？”霍无归讥讽道，“你不会真的以为靠地底下那些破烂玩意给自己攒了一身行头，现在就能做个新贵商人了吧？”

——地底下。

听见这三个字，贾富仁终于知道自己原形毕露、无可辩驳，挪动着身体靠进椅子背里，试图避开霍无归的目光，额角渗着冷汗挤出个谄媚的笑：“警官，这些事你怎么知道的？”

“知道什么？知道你带着从地底下挖来的刻本腆着脸去卖，却被拒之门外？”霍无归冷冷地看着他。

审讯室里的冷气很足，阵阵寒气笼罩在屋内。

不锈钢的桌面映出霍无归的脸，他的声音仿佛带着跨越十七年梦魇，逼问而来的阴森恨意：“还是知道你眼睁睁目击了一场绑架却选择了一走了之？”

霍无归的指节紧攥，呼吸深处仿佛又闻见了那间昏暗小屋里的腐烂气味。

那天曾有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贼带着一套刻本来过，他毕恭毕敬地管绑匪叫“先生”，可惜，那位先生对那套带着新鲜土腥味的刻本毫无兴趣。

不死心的小贼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终于，转到了地下室。

“救救我们！他在发烧！他快死了！”孩子的呼救声宛如地狱深处的悲鸣。

越来越微弱的声音砸进那个小贼的耳朵里，也敲打在他的神经上，地下室有脚步声传来，捧着刻本的小贼犹豫再三，最终拔腿就跑。

那是被绑架的三个月里，他离获救最近的一次。

当年所有没来及找到出口的愤怒、痛苦，化作如今冰冷锐利的目光，霍无归紧紧盯着面前的贾富仁：“十七年不见，你变了很多，但好在你的痣还在。”

“原来是你！”贾富仁猛地抬头，惊愕地望向霍无归，眼中流出近乎扭曲的畏惧，“你怎么可能还活着！我不相信他会让——”

“为什么不可能？”霍无归打断他。

“哼。”贾富仁冷哼着，眉头的黑痣令人作呕地和眉毛挤在一起：“我从没听说过他会放任何人活着离开，除非他死了。”

霍无归呼吸一滞，险些流露出片刻的震惊。

很快，他脸上又恢复了刀刻般的锋利，居高临下地审视贾富仁道：“你怎么知道他没死？我可是亲手杀了他。”

“怎么可能！”贾富仁咆哮道，“他上个月还跟我收了——”

说到一半，他突然停住了，急促呼吸了一口，脑子终于清醒过来，意识到在霍无归的步步紧逼下，自己究竟说了什么。

“混蛋！你诈我！”贾富仁大吼起来，从霍无归的瞳孔中看见了惊慌失措的自己。

他脸上的横肉和黑痣扭曲在一起，充满恨意地抬头盯着霍无归：“你不可能亲手杀了他！你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霍无归垂眼睨了贾富仁一眼，盯着他愤怒又恐惧的脸，喝了口水道：“继续说，他跟你收了什么，又和卢洋有什么关系？”

贾富仁死死盯着审讯桌倒影中的自己。

锃亮的手铐昭示着他的结局，沉默许久后，他像是放弃了一般瘫坐在椅子上，慢慢问：“我都说的话，可以给我减刑吗？”

他被揭发了盗墓和走私文物两个重罪，已经无路可退了。

“看你表现，机会只有一次。”霍无归很清楚，越是轻易许诺，犯人就越会意留底，等进了号子再一点点抖出来换减刑。

“我只知道他一眼就能看出文物的真假和价值，海沧这二十多年经他手走私的文物数不胜数，因为瞒天过海的手法，道上都叫他魔术师。”贾富仁垂着头，喘了口气，“他手下有好几个东南亚杀手，我亲眼见过他们杀人，眼睛都不眨一下，血染红了一大片江。”

霍无归皱了皱眉：“所以当年你不敢救人，是因为怕也被丢进湄沧江？”

“我是真的怕。”贾富仁似乎回忆起了什么，脸色苍白道，“从孤儿院出来以后，我吓得要死，老老实实做了几年古董生意。”

贾富仁越说越激动：“谁知道几年前，魔术师又联系上了我！他要我帮他收购文物，单子一单比一单大，直到上个月，他开了一张八百万的单子。”

霍无归嗤笑道：“然后他跑了？”

“不，他没跑。”贾富仁叹了口气，缓缓道，“是卢洋，他卖给我的所有货都是假的，魔术师拒收了这笔订单，我八百万全打了水漂，只拿到一堆假瓶瓶罐罐！”

“老子现在什么都没了！”贾富仁试图一头狠狠撞向审讯桌，却发现自己现在什么也做不了，“都怪卢洋那个老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