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2 / 2)
桑乐没甚在意,转头直直盯着身边男子,道:“那宋大人尝一点。”
她一张脸红通通,比亭外盛放的梅花更艳几分。不知是不是火烤的缘故,周身散着股热气,直扑宋子珩满面。
宋子珩忍住脚步没往后退,拱手道:“子珩多谢郡主恩赐,可下官还有要务在身,不敢——”
他话说到一半便顿住,手背遽然被一团热气包裹。一颗心提到一半,愣愣看着忽然被抓住的右手,“郡——”
“不过几颗松子罢了,又不是什么腌臜东西。”桑乐满脸通红,却强撑着拉着他的手掌摊开,将松子尽数倒在手心,“我烤了许久,很香,你尝尝。”
宋子珩不禁抬眸看了眼这位尊贵的郡主,只见她眼中盈满笑意,仿佛被日光洒满的湖面,霎时间竟是愣在当场。
旋即回神时,手背滚烫的温度已然消散,手心处放着一小把松子,炙热地散着香气。
尚书在一旁看了,欣然一笑,抹了把胡须说:“早听人提起,郡主殿下待人热忱亲善,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宋子珩听了,忙收了脸上愣怔神色,将手藏进袖中,颔首道:“多谢郡主赏赐。”
桑乐被尚书大人这么一说,连连摆手说:“不过是个零嘴罢了”她脸已红得脖子根,吞吞吐吐道:“那你、我我喝茶去了。”
说完便匆匆转身回了座。
雪没下多久便停了,两位男宾告了别。
温知意仍醉心于泡茶,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这边情形。只是瞟了眼盯着远去身影的人淡淡道:“这份糕点也是热的,不如你追上去问问尚书大人吃不吃?”
桑乐再傻也听得出她话中揶揄,捏了个淡黄糕点自顾塞进嘴里,囫囵道:“我自个吃。”
温知意轻笑一声:“快收一收你那眼神,别被人看了说笑话去。”
“说什么笑话?”
“说咱们郡主盯着宋大人一见钟情魂不守舍,恨不能变成那把松子跟着同行才好。”
桑乐脸腾地红了:“你、你说什么呢,我不过是看雪太大,留宋大人和尚书大人避了避再顺便请他吃我烤的松子罢了。”
“是啊。”
“你!”桑乐不知如何解释,干脆坦白,“他那样好看,我心中自然是想与他多说说话,这有何不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如今这翩翩郎君,也深得本郡主心。”
温知意被她着急的模样惹得笑起来,抿了口茶,道:“听说宋大人是不单能力出众,连长相也是全大周最出挑的。访间有个美称,誉大周第一公子。为他心动的姑娘可是将相府的门槛都快踏破了。”
“真的?”
“我骗你做甚?你常在宫中不清楚,四门街上谁不知道,每逢十五,这街上跌倒的姑娘小姐可比乞巧节时还多。”
桑乐好奇地眨了眨眼睛:“什么意思?”
温知意放下茶碗,拿手绢擦掉唇边水渍,解释道:“丞相行善多年,每月十五便会大施功德,皆是由宋大人一手操办。故每逢那时,四门街上便会有无数小姐聚集,其中不乏世家贵族,无一不是盛装出席,只为与宋大人碰巧邂逅。”
桑乐暗暗咋舌:“竟有这般奇闻。”
“郡主要不要也等着十五那日,去四门街上走一走?”
“我才不去。”桑乐别开脸,“那宋大人虽生得好,可我也没有见一面便要嫁给他的道理,更何况,我更想去罗沽。”
“哦,也对。”温知意拾起茶壶,给旁边的空杯倒满水,“罗沽的王子听说也是位潇洒少年郎,难怪。”
“说什么呢。”桑乐晲她一眼,“此事已定下来了,怎能随意更改。”
温知意将杯子递过去:“已定好了?什么时候?”
桑乐接过来:“听爹爹话语应该八九不离十了,日子就不清楚了,反正至少也要到秋后待皇祖母的丧期过了唔好烫!温知意你要害我!”
“你自个接过来便要喝,倒怪起我来了”
“你喝时怎就不烫了?”
“我喝的与你不同”
离了水亭,弯折回廊上,两个身影并排走着。
工部尚书已愈五十,走路有些缓慢。
宋子珩在一边默默给他撑着伞,凝眉不知想着什么。
转了个弯,尚书停了下来,手撑着扶栏,喘道:“花灯明日便可竣工,你到时候过来看看。莲花座我已看了,没什么问题。”
“是,子珩明晚就过去。”
“皇上兴许是年纪大了,近年来越发迷信。前些日我同他谈行宫改建之事,听他口吻是想将紫微殿改迁在斋山。”
宋子珩眼睛动了动,说:“斋山离都城相隔甚远,只怕政务处理颇慢了些。”
“那边行宫布置相当闲适,并未设立书房。太子这两年勤耕不拙,处事也愈发有帝王之气,皇上已将许多要务交付给他。”
宋子珩眸中神色不明:“年前陈太医与父亲把脉时,曾叹过皇上龙体已大不如前。父亲担忧至极,千叮万嘱托陈太医竭心尽力为他安体舒心,又托人寻人两颗千年老参送进宫去。”
尚书沉默片刻,说:“四皇子过年时便没回来,听说沿海一带发了洪水,只怕得耽误到芒种时节才能得空。”
宋子珩立即接道:“那子珩上朝时与皇上提一提,是否将沿海三省的春闱延一延。”
“子珩果然聪明。”尚书笑了笑,“丽贵妃最是心疼四皇子,若能得太李将军青眼,将来你官场也能更顺畅些。”
“是大人提点得好。”
雪后的阳光格外明媚,将湖面照得流光溢彩。尚书歇够了,才又迈开步子:“你这一年功绩颇多,即便没我提醒也不影响,皇上可不止一次在我面前夸你。此次上元节又是你一手策划,他赞不绝口。只是攀得太快还须得当心身后,我看五皇子近日似乎有些急。”
宋子珩握紧手心,忽觉有什么东西扎着,才想起来手中还握着那把松子。他思忖片刻,忽而道:“听说太子有意将桑乐郡主与罗沽王子结在一起,不知定下来与否?”
“定是还没定下来,不过应该也就差盖章的事了。你”尚书抬头看了看周围,再将目光落到面前年轻人淡漠的脸上。这人还未到及冠之年,心思就已到如此境地,将来定要成一番大事。言语之中不禁有些佩服,“太子一共两个女儿,我看安乐郡主似乎更适合你些。”
宋子珩看着伞柄,面无表情说:“杜氏心思细腻,想来安乐郡主深得真传,再加之杜詹事又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子珩不擅与人来往,只怕难得岳母心意。”
尚书也跟着点头:“郡主自幼丧母,然性格却天真可爱,想来是没少受太子宠爱。”他捊了捊胡须,想起来什么似地,“不过我似乎听下人谈论,那日街上有位女侠,策马踏云,还以为你会喜欢那般佳人。”
宋子珩手心用力攥紧,勾起唇角笑了笑:“不过是有贼人闹事,子珩担心伤着群众,才多看了会儿。”
回廊走到尽头,是一处岔路口,尚书停下来,了然一笑,拍了拍他的肩,道:“后生可畏。我先去了,你别再送。”
宋子珩拱手道:“大人慢走。”
目送尚书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后宋子珩才收回思绪。
手心摊开,掌心被坚硬外壳扎出许多道红白印子。上面的松子已褪去温热,散着股淡淡清香。
风又大了起来,将他半束长发吹至颊边,遮住半边脸,看不清神情。
他立在路边盯着手心看了许久,终于随手往旁边一抛,失去呵护的松子随着冷风洋洋洒洒尽数跌进结冰的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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